享 受 文 化
商 友 仁
退休后到上海老年大学兼课，屈指算来已有五六年了。我是被家兄推介来的。他在这里上课已有二十余年。说起上海老年大学的创业史，他如数家珍：“抗大”式的办学模式、游击式的教学点，七毛钱一堂的讲课费……发展到今天，四层楼的教学大楼，几百位教师，8000名学员，上百门课程，蔚为壮观，充满生机。普通高校年年扩招，只有这所准大学一再限招，校舍挤不下。热门专业的报名要连夜排队。哪晓得，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有择校难的困扰。
每天清晨，位居市中心一条旧街陋巷的校门口，车水马龙。有步行来的，有骑车来的；有公车送来的，有自己打的来的，也有儿女驾私车捎脚来的。其中既有读了二十多年的老“留学生”，也有亲朋好友介绍来的新学员。有不少是老夫老妻相互搀扶而来，也有姐妹同行，母子同班的。有新四军的老战士，也有刚退休的年轻老人。从五十出头到八九十岁，他们都是一个身份——老年大学学员。
在这里，没有人问你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问你当过什么官，有没有职称，挣多少钱，更不会有几人问你是什么出身，曾经是“左派”还是“右派”。只要你坐在这间教室里，我们就是团结友爱的同班同学，不会有陌生感，也没有尊卑感。在这里，没有人笑话你知识浅薄，只有人赞佩你学习的勤奋。你表述的观点未必人人都赞同，但你言论自由的公民权利必定受到充分尊重。这么多人，你未必与每个人都合得来，但你一定会找到三五知己，成为无话不谈的学友。这里的老人比年轻学子更懂得尊敬老师，这里教师比在职时更勤奋。在这里，不是你要我学，而是我自己要学；不是你让我教，而是我自己想教。有的老人说得好：且不说学得多少知识，每周到这儿的教室里坐坐，感受这里和谐文明的气氛，就是种享受。
和其他老年学校一样，上海老年大学初创时，也是以书法绘画、歌咏舞蹈、养生保健课程为主。近年来，这所学校除了上述老三样外，陆续增添了七八门文史讲座课，颇受欢迎。六七年前，“百家讲坛”在这里已经开讲了。鉴赏人文精神成为许多老人学习科目的首选。都说中华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到底有多大，伸进头去看一看；到底有多深，亲手量一量。古典文学课上，在老师的引领下，把玩历代诗词歌赋宏论巨著，领略古代精英的思想境界，体味物候变迁引发的细微情感波澜，是一种雅致的审美体验。在历史课的课堂上，历史的“正说”取代“戏说”，“细说”取代“瞎说”、“真说”取代“假语村言”，引起老人们的极大兴趣。历史班从40人的一个小班扩容到160人的两个大班，还有不少报不上名的引为遗憾。在思想解放、档案解密、研究深入的今天，重新审读延续几十年的传统历史认识，疑窦冰释、新见启智、令人唏嘘感慨。人文思想人文课、人文精神沁人心。看到老人们满怀希望来，带着满意回，当老师的也就乐得“三月不知肉味”了。
孩子大了要上学，为的是接受系统教育，健康成长；人到中年再上学，为的是充实提高，再创辉煌业绩；退休老人还上学，图什么？图的是享受文化。
（商友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