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陈莉莉 南京报道

　　在略显沉寂的南京板块里，南京医药(600713)是最耀眼的一颗明星。从2006年4月初至2008年2月底，该股股价在不到两年时间里，从4.8元一路攀升至30元左右(复权价)，涨幅超过同期大盘指数一倍以上，成为了市场公认的第一“医改概念股”。

　　赋予它这一概念的，是最近几年被中央高层和各方高度关注的南京医改。

　　“南京市对三级医院的改革定调，与即将正式出台的新医改方案不谋而合”。中国卫生部一位高官向《环球财经》表示，他同时称“南京市医改走在了全国医改的前列。”

　　进入2008年，南京医改仍然走在路上。1月下旬，当记者冒着当地50年不遇的大雪赶到南京时，该市9家三级医院开始正式实施“政府主导、集中托管、统一收支、全程监管”的药品集中托管。

　　这意味着，南京医改尤其是作为“南京模式”核心的“药房托管”改革，已经进入了最紧要的攻坚阶段。

　　药价真的降了

　　所谓的药房托管，就是将医院药房的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所有权仍归医院，但经营权交给托管的医药商业企业。南京目前的具体做法是，医药商业企业将销售收入的35%?40%上缴医院。药房被托管的医院不再参加药品集中招标采购，改由托管方统一采购。

　　2003年，这项改革首先在雨花台区和栖霞区试点。2006年4月，“药房托管”模式在全市近200家医院全面推行，其中包括所有的一级医疗机构和50%的二级医疗机构。有30多家医药商业企业参与招标，其中南京医药在竞标中拿到了93%的医院药房托管权。市场人士普遍认为，南京医药股价从2006年4月开始的强劲表现，正是由于南京市从2006年4月份开始全面推开的药房托管行动。

　　这家上市公司当然不是南京医改的主要赢家。南京市卫生局的有关人士表示，推行这一制度，旨在减少药品中间流通环节，“医药成本低了，就可以让利给病人”。当时规定，全市二级医院推行“药房托管”，全部让利10%。

　　时任卫生部的部长高强曾批示，对南京的创新机制，应给予鼓励和关注。但他同时指示，要求了解“药房托管”后药价是否降低，医院与药品的经济联系是否切断，群众负担是否减轻，以及医务人员的反应等。

　　显然，药价是否降低，是评判此项改革成效的最直观标准。

　　记者在南京调查采访期间，曾在铁心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看到一个处方：一盒“银黄颗粒”(21.8元)、两盒“感特灵胶囊”(共27.2元)，感觉比起北京的同等医疗机构的价格要略低一些。

　　一些经常就医就诊的病人大多向记者反映，“医改”之后很多药价确实都降了下来。但多数人也都表示，目前的药价仍然偏高。

　　对此，南京市卫生局局长陈天明向《环球财经》坦言：“要说南京从根本上解决了‘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这是不现实的说法。但我们的确缓解了‘看病难、看病贵’的现状。”

　　腐败管住了么

　　业内人士更深层次的疑问，是药房托管能否真正“医药分家”？因为托管后，仍然是药卖得越多，医药公司和医院的收入越大，两者仍可能结成利益联盟。另外，按照现行政策规定，医院药价必须执行成本加价15%的规定，但托管制却绕开了这个限制，因为对于流通企业来说，完全可以不受这个限制。

　　南京市卫生局纪委书记、药房托管小组办主任郑建宁告诉《环球财经》，相关部门已经对此采取了措施，如控制医疗机构“药占比”(药品收入占总收入的比例)，实施托管的医疗机构“药占比”均要比上年下降一个百分点。此外，还明确要求医院平均处方值要比托管前低，相当于给医院增加了一个“紧箍咒”。

　　据南京市市委宣传处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07年9月，全市托管医院一共让利患者6500多万元。另据统计，实施“药房托管”的医疗机构平均单处方值比去年同期下降12.5%，平均门诊人次药费、住院日药费则分别同比下降17%、18.9%。

　　而据业内人士透露，已有一些医药公司制定了相关药品不进南京市场的决策。《环球财经》联系的几个大医药公司的医药代表却表示，他们确实因此而大大减少了收入，但南京不可能真的“不让一个医药代表进来”。

　　“不管怎么说，本来属于灰色收入的钱从医生的‘小口袋’进入了医院的‘大口袋’，本身就是进步，而且客观上这不仅更有利于基层卫生院的发展，也确实让几乎所有病人得到了实惠。”一位区卫生局的局长坦言。

　　从“快二”到“慢三”

　　一二级机构的改革轰轰烈烈地进行了将近五年后，三级医院的改革终于被提上了日程。2008年，9家三级医院托管工作将采取“政府主导、集中托管、统一收支、全程监管”的方式。

　　而按照南京市委的要求，对三级医院的全面托管早该于2007年年底前完成。而且，这次三级医院没有采取“药房托管”制，采取的是另外一种模式：药物集中采购。

　　有关人士坦言，是来自各方面的阻力，让三级医院的药房托管步履维艰。“三级医院药物流量特别大，真是实施了‘药房托管’，由谁来埋单？数额太大了，现在只能做到政府主导，做不到政府全包。即使实行药物集中采购，也是尝试在做。”

　　根据南京市政府发布的《关于推进市属三级医疗机构药品集中托管工作的实施意见》要求，南京市将成立药房托管协调工作小组，由药监、卫生及工商等部门共同组成，对三级医院的托管工作进行领导，突出政府的主导地位。与此同时，建立一个集中托管中心，负责组织三级医院的药品集中网上采购工作。集中托管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杜绝医院、医生和商业公司之间可能形成的利益共同体。

　　陈天明表示说，药房托管无论是对患者还是对医院来说，都是有利的。三级医院的“集中采购”是建立在二级以下机构试点的基础上再探索和推行的。“总体来说，我们对前景比较乐观。”

　为什么是纪委？

　　有个故事在南京官场中流传颇广：2006年，药房托管刚开始实施的时候，主管卫生的副市长曾收到一封恐吓信：如果搞药房托管断掉我们的财路，就会下掉你的腿。在这个经济社会发展程度较高，民风并非很彪悍的六朝古都，这类事情一向都非常罕见。

　　“有一家医院药房的工作人员集中起来去找院长谈心，说如果要实行药房托管，就把药房关起来；甚至还有一些医生扬言要抱着院长跳楼。” 南京市卫生局一位工作人员对《环球财经》说。“实行药房托管等于割掉医院一半肉，医院的负责人对此反应强烈也不足为怪。”

　　据有关人士透露，南京市推出药房托管有着特殊的政策背景：发起部门不是医院的主管单位卫生局，也不是医药公司的主管单位药监局，而是南京市纪委。其初衷是为了“继续深化卫生行业专项整治，遏制收送回扣、红包、开单提成、乱收费等医药购销和医疗服务中的不正之风”。而真正的“力推者”是南京市市委副书记、纪检委书记陈绍泽。

　　一位中纪委系统的官员向记者表示，纪委在医改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是南京医改取得较大进展的关键因素之一。“一方面，纪委能够较超脱于医院、医生、医药公司、医药代表等利益集团和个人；另一方面，纪委远远高于卫生局和药监部门的权威和地位，也更有利于协调全局，克服助力”。

　　卫生部一位负责监察工作的官员也表示，学习“南京模式”，不仅仅要研究“药房托管”等具体政策，如何让纪委在医改中扮演合适的角色，同样是需要各地研究和借鉴的。

　　为什么是南京？(辅文)

　　文/本刊记者 陈莉莉

　　“江苏能办到的事，就是各个地方富裕了之后可以办到的事”。这是中国改革问题观察家们的共同经验。这使得江苏省的医改越发成为众所观望的焦点。

　　江苏医改有两个极端，一个是宿迁“卖医院”，另一个是南京“药房托管”，处在中间的，是无锡的“管办分离”。

　　在《环球财经》采访的过程中，卫生部和南京卫生系统里的人士，对宿迁的“卖医院”均表示了一些异议。

　　有关人士普遍认为，经济因素是江苏产生了三个医改模式的主要背景。据统计，2005年，无锡和南京的人均GDP分别是宿迁的8.7倍和5.7倍，人均财政支出则分别是是宿迁的6倍、4.7倍。

　　据卫生部的一位官员介绍，宿迁卖掉了所有的医院，想以经营企业的思路经营医院。结果医院卖出去以后，医院就得通过宰老百姓来赢利，所以老百姓就更不敢去看病了。而那些当初买医院的人，最后因还不了贷款已有几个人自杀了。

　　“当时仇和‘卖医院’的思路，中央就不同意，卫生部也不同意，卫生部还专门向江苏省政府明确表示，不要那么干。后来因为‘卖医院’争议太大，本来已是‘储备干部’的仇和，仕途因此还受了点影响。”上述官员对《环球财经》说。

　　对于南京医改，上述官员表示：南京市财力好，更主要的是南京市委、市政府头脑比较清醒，尤其是比较务实，他们的出发点就是怎样解决“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他们从2005年开始就摸索着怎么做了：公立医院怎么管，医保怎么解决，医药如何分开等，现在来看，南京的医改和中央的路子基本上是一致的。“公立医院的公益性质”是2006年底才被胡锦涛第一次提出来，2007年才公开说，而南京2005年就已经按照这个方案在处理一些问题了。

　　对于无锡的“管办分离”，上述官员表示，离开卫生部门管理，“单独成立医院集团，一听就是搞企业，这肯定是不妥的。”

　　据了解，到南京打工的农民工和南京市民享受同等的医保水平，“这样他们就非常安心了，轻易就不愿意回去。这些人做了一两年以后就成为熟练工了，和年年招新工人效果不一样，何况现在到处闹民工荒，新工人都未必招得到。长此以往，医改的经济效益就慢慢显现出来了。”陈天明对《环球财经》说。

　　而卫生部的官员对《环球财经》强调，“医改做得好与做得不好，关键是政府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