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英日韩四国老年教育对我国老年教育的启示
随着经济发展、科技进步，银发浪潮正悄悄席卷世界各国。根据联合国给出的标准，一个国家65岁以上的老年人在总人口中所占比例超过7％，或60岁以上的人口超过10％，便被称为“老年型”国家。当前，在全世界190多个国家和地区中，约有60个已进入“老年型”社会。按现有人口年龄结构预算，到21世纪中叶，整个世界将成为老年型世界。在这种情况下，老年教育受到世界很多国家的普遍重视。本项课题对美、英、日、韩各个老年教育比较发达的国家进行了深入考察，在此基础上，我们试图归纳出四国老年教育的发展特点，并指出对中国老年教育发展的启示。
（一）四国老年教育的发展特点
1、以提高老年人生命的意义为目标
美国著名心理社会发展论者埃里克森（E·H·Erikson）指出，人到老年，往往会处于自我完善和自我绝望两端之间。他解释说，老年人，作为生活主轴的职业生涯差不多已经完成，人生的最后阶段往往是一个回忆往事的阶段。先前人生各个阶段顺利度过的人，一般都会具有比较充实、满意的生活，对社会也有所贡献。到了老年阶段，当他们回忆人生时，容易获得充实感和完善感，不畏惧死亡。而在过去生活中遇有坎坷和挫折的人，在回忆过去时，则往往会发现生活目标尚未达到，因此倍感失落、失望，从而不能从容对待人生。艾里克森指出，如果这一阶段的心理危机能够得到积极的解决，那么，就会促使他们形成新的智慧、新的品质、新的人生态度；如果得不到积极的解决，不能走向正向的一面，那么，老年人往往就会产生不良的没落感、绝望感。因此与一般的青少年教育、成人教育相比，老年教育将更侧重于人生最后阶段的自我完善教育，以提高老年人的生命意义。
目前，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将老年人群视为社会的重要主体之一，并将追求老年时期生命意义视为老年教育的核心所在。如日本老年教育政策中特别重视老年人的独立、老年人的参与权与选择权，老年教育的目的非常鲜明地围绕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和精神独立展开。韩国老年人自杀问题严重，因此韩国老年教育特别注重心理健康教育，通过各种教育方式消除老年人越来越严重的挫败感和孤独感，同时鼓励那些有能力的老年人重返相关的工作岗位，使他们再次发现自己的社会价值。美国老年教育一个极其明显的特点是鼓励老年人重返职场，承担力所能及的工作，从而使之感到仍然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并在精神上能够得到满足，可以为人生划上完美的句号。英国老年教育倡导“自助”和“自主学习”，这一做法尤其体现以提高老年人生命意义为导向的目标选择。
此外，从四国老年教育的实践看，大致可分为补偿教育、继续教育和闲暇教育三类。补偿教育主要是满足那些年轻时因各种原因没能接受高等教育的老年人的学习需求，为他们提供进入大学学习和取得相应学历或证书的机会。继续教育主要是使进入退休年龄、体力精力尚佳的老年人能够继续学习，以帮助他们获得新的劳动能力或开辟新的事业领域。闲暇教育则是一种不以升学、谋职为目的的教育活动，这种教育可以满足那些追求自身全面发展的老年人的需要，可以帮助他们发展个人兴趣、个人爱好，开发他们的天赋和潜能，以提高他们的生命质量和生活质量。总之，这三类老年教育均从不同侧面满足了老年人的人生需求，通过教育来提高老年人的生命意义。
2、教学方式多样化
通过对四国老年教育的考察可以发现，这些国家的老年教育，其教学方式不再局限于传统的课堂教育，相反显得极其灵活多样。若对之加以概括，其特点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1）正规教育、非正规教育和非正式教育三种形式并行发展
在美国，按照不同的教育机构，老年教育可分为四类：第一，大学招收老年学员，进修或旁听大学课程，或者为老年人单独编班，这是正规教育的形式；第二，高等学校举办暑假大学，推动老年寄宿教育，这既是正规教育的形式，也包含了培训、讲座等非正规教育形式。第三，地方老年教育学校开办专业班级、短期课程，以及举办各类娱乐活动，这是非正规与非正式教育的形式。第四，民间组织以旅游等户外活动为载体开展的老年教育，教学方式有实地考察和课外活动等，这是侧重非正规教育的形式。
在日本，老年教育按照不同的承办机构，可分为福利行政部门实施的老年教育、教育行政部门实施的老年教育、高等教育机构举办的老年教育和民间机构举办的老年教育四大组成部分。其中，既包括高等教育机构采取的正规教育形式，也包括福利行政等部门推行的培训课程、社区发展课程和其他一系列非正规教育形式。此外，福利行政部门和教育行政部门还广泛推行社团活动，这是非正式教育形式。
英国和韩国的老年教育实践中，也包含了丰富的正规教育、非正规教育和非正式教育形式。这三种教育形式满足了老年人不同的学习需求，促进了英、美、日、韩四个国家老年教育的繁荣与发展。
（2）自主教育形式受到普遍关注
老年自主教育是在教与学相互作用背景下，通过各种自主性活动，培养老年学习者自主精神和自主能力的教育形式。在老年自主教育中，老年人是学习活动真正的主人，老年人通过对自主教育的亲身实践，逐渐将自己培养成为具有自主学习能力、自主创新能力的自主型人才。美、英、日、韩四个国家的老年教育中，自主教育发展水平不一，但自主教育形式都得到普遍认可和关注。其中最为突出的是英国第三年龄大学中采取的自主教育形式。在第三年龄大学中，传统的师生界限被学员们自发组织形成的学习小组所替代，在学习小组中，能者为师，学员一起探讨、研究共同感兴趣的课题，分享自身的知识和经验，进而提高了每个老年学习者的学习能力和创造能力。
（3）远程教育得到广泛重视
伴随信息技术与网络技术的飞速发展，美、英、日、韩老年教育普遍开展远程教育，利用光纤电缆、闭路电视和因特网等现代化设备，满足不同居住区域和不同文化层次老年人的对于学习的需求。美国开设的老年服务与信息系统和老年人网络，专供老年人使用，帮助他们学习和交流。英国的开放大学颇受老年人欢迎，它不采用入学考试、不限制课时、自由选课等优势，吸引了众多老年人参与。日本设置老年网站，由老年人自己担任教师，提高了老年人帮助他人、发挥余热的积极性和主动性。韩国的远程大学主要设置高水平的文凭和学位课程，面向所有年龄阶段的人开放。韩国老年人可以通过远程教育获得高水平的文凭和学位，满足了部分老年人提高学历的愿望。
3、办学主体多元化
不同国家由于政治、经济和文化体制的差异，在老年教育办学主体方面有所不同。通过对美、英、日、韩老年教育办学主体的梳理可以发现，四个国家在这方面都呈现出了一种多元化的特点。总体而言，主要有四种办学主体：
（1）政府投资办学
在日本的老年教育系统中，政府投资办学较为主。日本政府非常重视老年教育，除了颁布大量法令与措施，推进老年教育发展之外，还积极兴办老年教育机构。如福利行政部门和教育行政部门通过下设各种老年大学、长寿学园等直接介入老年教育。此外，美国、英国和韩国也存在一定的政府投资办学形式，如韩国的老年教室即是由政府老年福利部门掌握管运作的老年教育机构；美国则主要由联邦老龄管理局通过资助社区学院的方式，为老年人制定全面的教育计划。英国的地方教育当局在老年教育中也扮演重要角色，他们通过直接开办课程等形式来促进老年教育的发展。
（2）自主自治办学
自主自治办学主要是指通过老年人自发组建的教育机构来开展老年教育，所有拥有专长的老年人都可以充当教员。英国老年教育中的自主办学最为明显，突出表现为闻名遐迩的第三年龄大学。英国第三年龄大学是由老年人自己发起的一项自助项目，它的办学原则是“第三年龄原则”、“自助学习原则”和“互助原则”，学员按照个人兴趣组成学习小组，能者为师，大家共同分享学习经验。在资金来源上，“第三年龄信托基金”为全国数百所第三年龄大学提供多种支持服务，信托基金的经费来自会员缴纳的会费，每所第三年龄大学均要按学生人数上缴会费。该信托基金不接受联邦政府或地区政府的资助，但偶尔接受社会财团或其他团体的赞助。因此，第三年龄大学在资金来源上相对独立，不受外界左右。此外，每所第三年龄大学的行政或研究小组活动均完全由无薪的志愿者承担，其课程设置、教学组织形式亦完全由老年学员自行决定和管理。第三年龄大学是老年教育自主自治办学的典范，受到英国老年人的广泛欢迎。此外美国、日本、韩国也存在小规模自主自治办学形式，是老年教育办学主体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3）民间力量办学
在各国老年教育中，美国民间力量兴办老年教育最具典型性。如，成立于1975年的老人游学营，也称“老年旅社”，它由社会活动家、教育家马蒂·诺尔顿和时任新罕布什尔大学宿务总监的大卫·皮安柯创办，该组织在90多个国家开设1万多个活动点，每年吸引近20万人参加活动。此外，马克尔（Markle）基金会于1986年建立了老年人网络。该网络专供50岁以上老年人使用，旨在通过信息技术为老年人提供教育和学习资料。目前老年人网络在美国及其他一些国家设有240多个学习中心，其成员可以通过该网络相互学习，相互交流。1972年美国还创设了退休者学习协会，它也是一种民间性的学习机构，参加者主要为正在考虑退休和已经退休的老年人，协会为他们提供提高学历、学习技术、发展兴趣爱好等各种教育项目。美国民间力量为老年教育发展做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是兴办老年教育的主要力量。英国民间力量兴办老年教育主要表现在一些志愿者团体为老年人提供教育和培训课程方面，包括第三年龄大学也是民间力量兴办的老年教育。日本、韩国的民间力量在老年教育中的角色也非常重要。
20世纪90年代以后，日本民间机构举办的老年教育也开始盛行，如老人寄宿所、北广岛时习学园、仙台老年网站俱乐部等都是民间力量兴办老年教育的典型代表。韩国民间力量主要体现在基督教、天主教、佛教等宗教机构开办的老人学校，以及企业或财团开办老年教育福利事业。民间机构举办的老年教育活动，形式多样，满足了老年学习者的多样化需求，同时也缓解了老龄化带来的社会压力，受到社会和老年人普遍欢迎。
（4）高等教育机构办学
高等教育机构办学主要指大学承担老年教育。综观上述四个国家，高等教育机构均广泛参与老年教育活动。如美国普通大学对老年人开放，老年人可以免费入学。社区大学也为老年人制定全面的教育计划，采取正规、非正规、非正式教育开展老年人学习活动。英国的传统大学可以让老年学员以非注册学生身份旁听课程以及公开讲座；可以向“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申请拨款，开办以老年学员为对象的“不认可学历的继续教育”。英国的开放大学更是吸引了大量的老年人参与学习，据统计，开放大学5个学员中就有1名是老年学员。日本的大学也向老年人开放，如早稻田大学、放送大学等。在韩国高等教育机构的老年教育中，大学附属独立机构有2个，终身教育院47所，研究中心1个，研究所1所，其他附属机构8个等，可见大学在韩国老年教育中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二）四国老年教育对我国的启示
1、关于老年教育的目的
1993年，我国提出了健康老龄化理念。健康老龄化就是指个体进入老年时期在躯体、心理、智力、社会、经济五个方面的功能仍保持良好状态。1996年我国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提出“老有所为，老有所养，老有所医，老有所学，老有所乐”的“五有”目标。“五有”目标和健康老龄化是我国老年教育发展的目的，与国外老年教育提高老年人的生命意义在根本上是一致的。
但我国的老年教育实践，更倾向于闲暇教育，较少关注老年人的人力资源开发。通过对上述四个国家老年教育的考察，不难发现，美国非常关注老年人的职业教育，通过老年职业教育，满足老年人重返职场的愿望。韩国老年教育在注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同时，也鼓励老年人重新就业。日本老年教育也非常重视老年人人力资源的开发，尤其重视培养老年人对社区发展的作用。可见开发老年人人力资源是四个国家中老年教育的重要职能之一，这对提高老年人的社会地位和社会价值，促进老年人与社会同步前进以及推动社会进步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值得我国借鉴。
目前我国人口老龄化步伐不断加快，老龄人口日趋增多。2002年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已达1．32亿，并以每年3．2％的速度急剧增长。预计到2040年，我国将达到老龄化高峰，届时每4个人中就有1个老年人。这些数据向我们表明，我国现今人口年龄结构已从成年型开始进入老年型，开始步入老年劳动力资源的“黄金时期”，因此开发老年人的人力资源对我国的经济发展与构建和谐社会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从老年人自身来看，老年人经历丰富，其人力资源具有独特的经验优势、智能优势和文化优势。有效发挥老年人人力资源的优势，不仅能够提高老年人的社会价值，充实其晚年生活，而且有利于社会经济发展，缓解人口老龄化对社会造成的不利影响。加强老年人人力资源的开发，切实实现“老有所为”的教育目标，是未来我国老年教育不可忽视的一项任务。
2、关于老年教育的办学主体
通过对美、英、日、韩四国老年教育办学主体的考察，可以发现4个国家老年教育办学主体各有不同侧重点，但整体上看，每个国家都呈现出各种办学力量交叉发展的局面，普遍存在政府办学、民间力量办学、自主自治办学和大学开展老年教育共同发展的现象。
在我国，根据北京老年大学协会曾经做过的一项调查，可以发现公办老年教育仍占绝对的主导地位。以上海为例，现已建立起市、区（县）、街道（镇）、居委（村）四级老年教育办学网络，有市级老年大学4所，区、县、局、大企业老年大学及市级老年大学分校64所，街道、镇老年学校200多所，居（村）委会老年学校分校或教学点3000多个，而这些老年教育机构均由政府主办。可见公办老年教育在我国老年教育系统中绝对占据主导地位。
对比上述四个国家老年教育的办学主体，我们可以获得以下几点启示：
第一，我国老年教育自主自治办学力量有待培养和提高。自主自治办学主要是通过老年人自发组织成立的教育机构来开展老年教育，所有拥有专长的老年人都可以执教。这种办学形式一方面充分调动了老年人参与教育和学习的主动精神，另一方面也有效促进了老年人参与公益事业与社区发展的社会价值感。在英国第三年龄大学所采取自主自治办学模式中，老年人不仅是办学的主体，也是知识的传授者和教育过程的制订者。这种形式受到老年学员的普遍欢迎，成为英国老年教育的主要机构。我国的老年大学与英国第三年龄大学相类似，都是专门为老年人提供教育的机构，教师也多由退休的老年人构成。但我国老年大学主要受政府部门管理，自主自治办学的发展受到很大限制。此外，其他自主自治的教育机构也尚未得到发展。因此自主自治的老年教育办学力量有待培养和提高。
第二，我国民间力量兴办老年教育需要进一步发展。随着我国老龄人口的不断增加，解决老年人教育问题也越来越成为社会的一项沉重负担，仅仅依靠政府力量显然难以满足社会的老年教育需求，因此，应充分发挥民间力量，使之成为大力发展老年教育，缓解政府办学压力的重要补充手段。在英、美、日、韩四个国家中，民间力量举办老年教育皆是国家发展老年教育的重要举措。美国民间力量对老年教育的发展有重要影响，形成了一些享有盛誉的老年教育机构，如老年游学营、退休者学习协会等。近年来，日本民间力量也越来越多地介入老年教育事业的发展，且赢得了社会的广泛认可。我国老龄化速度快，老龄人口多，而且处于“未富先老”的特定国情之中，因此，充分利用民间力量举办老年教育将有利于我国老年教育的持续、健康发展。
第三，我国高等教育机构的老年教育功能亟待提高。大学具备丰富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是开展老年教育的理想场所。综观美、英、日、韩的老年教育，大学都在老年教育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如英国的开放大学、日本的早稻田大学等，都是开展老年教育的重要阵地。而目前我国的全日制普通高等院校尚未向老年人真正开放，这一方面造成年轻时未圆大学之梦的老年人难以实现自己的夙愿，另一方面也削减了老年人继续学习和可利用资源，制约了我国老年教育的发展。因此，高等院校向老年人开放，必须成为我国老年教育可供选择的发展策略。
3、关于老年教育的教学方式
近年来，我国老年教育工作者从实际出发，对老年教育的教学方式进行了大量的探索，提出诸如直观教学、现场教学、实践教学、形象化教学等创新方式。上海老年大学也提出“搞活第一课堂，丰富第二课堂，拓展第三课堂”的发展思路，得到了社会各界和老年学员的认可与欢迎。此外，老年远程教育发展迅速。自1995年上海率先开播“空中老年大学”以来，北京、浙江、武汉、江苏、安徽、陕西、天津等地也相继开播了多种内容的老年远程教育课程。但总体而言，我国老年教育的教学方式还过于单调，侧重点仍然是传统的学校授课方式，远程教育也以教学为主，缺少专门为老年人服务的网络。
反观国外老年教育，其教学方式更加灵活多样。比如，美国的老人游学营，其课程在不同的地点举行，教学方式有出海、出国、文化游览等；美国的老年大学采取登山、划船等方式开展教育活动。此外，英国第三年龄大学的自助分享型学习以及日本的合作学习都值得我国老年教育借鉴。在远程教育方面，美国设置了老年人网络，专供老年人使用，通过信息技术为老年人提供教育和学习资料。日本也设置了专门为老年服务的学习网站，如仙台老年网站等。这种专门为老年人服务的网站，不仅向老年人提供学习资源，同时也向老年人传递社会信息，促使老年人了解社会，在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中能够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中国老年人口众多，在学习时间和空间上存在很大差异，大力发展远程老年教育，尤其是经济条件较好地区积极发展专门的老年人网络，这将大大扩大老年教育的普及程度，大大丰富老年教育的外延与内涵。
（华东师范大学 王玉欣 王霞 王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