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多次作为上海新民晚报一名采访全国人代会的记者,坐在三楼大厅里,聆听几任总理的答问。虽然每次都准备了问题,惜乎酸了举手,终未得到提问机会,乃一憾事。
其实在总理记者招待会上,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了。三楼大厅共有600来个位子,相对于报道两会3000来名有证记者以及差不多同样数量的无证“外围”记者,能够得到一张特别的请柬被邀请进入三楼大厅采访招待会,对于地方媒体来说,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再有更多想法那是奢望了。
进入招待会会场的记者,通常都会比平时“鲜”一些。大红大绿这些平时不大穿得出来的颜色,那天基本上倾巢而出。没啥,就图举手要求提问的时候,主持人能瞧见那份亮色。很过分的,有次记者招待会上,我看见平日采访时还算朴素的两名英美知名媒体记者,一个大红一个大绿,同台登场,还乘开始前几分钟时间,特意到主持人那里挥挥手“鲜”了一把,殷殷之心日月可昭,后来被我写进侧记中去了。
印象很深的,是1999年朱容基总理的记者招待会。那次,正是中美关系处于一个微妙的时刻,朱总理又即将对美国进行访问,中美关系是招待会上多次被提起的问题,朱总理有过一段精彩的答问。
他说,刚才还提出了一个人权问题……我只想讲一桩事情,就是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最近访问中国时,我说:“我参加争取和保障人权运动的历史比你早得多。”她说:“是吗?”表示她不同意我的意见。我就说:“不是吗?”我说:“我比你大10岁,当我冒着生命危险同国民党政权作斗争,参加争取中国的民主、自由、人权运动的时候,你还在上中学呢。”……我们欢迎外国朋友批评我们的工作,但你不要太急了,我比你还急嘛!
精妙的对话,引起了记者们会心的笑声。当晚,我把招待会的全部内容,并加上自己的感受,写成了一个长篇特写,发回报社。在当时新民晚报总编辑金福安、副总编辑孙洪康的决策下,第二天全文刊登了这篇报道,可读性很强,读者评价也很高。这是史无前例的,在当时也是一个突破。因为按规定,这样的报道只能选用新华社的稿件。我们突破的理由是,既然电视台都实况转播了,为什么不能写得更详尽一些?回过头来看,这样的突破是完全可以探索的,也是完全能够成立的。
在2000年九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的朱总理记者招待会上,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是有关台湾问题的回答。
当时正逢台湾地区“选举”前夕,朱总理义正词严地说:我们必须讲清楚,不管谁上台,绝对不能搞台湾独立,任何形式的台湾独立都不能允许。这是我们的底线,也是代表12亿5000万中国人民的心声……回想当年,中国是何等的贫穷积弱,但是我们还是喊出了“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并且为此进行了前赴后继的英勇斗争。我当时只有9岁,救亡的歌曲,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每逢唱这些救亡歌曲的时候,我的眼泪就要流出来,我就充满了要为祖国慷慨赴死的豪情。
他特别强调说,今天中国人民已经站起来了,我们能够允许自古就属于中国领土的台湾从祖国分裂出去吗?绝对不能!
他语重心长地说,台湾人民,你们要警惕啊!
后来有一些舆论在陈水扁上台后解读说,这段话说得“硬”了一些。作为当时在场的一位记者,我一直认为,这是一段在一个合适的时间、说得非常合适的话。凡事不能以结果去推断前因,如果没有这段话,谁又能断言那个姓陈的不会多几票呢?
2003年3月18日,是温家宝担任新一届政府总理后的第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午10点半,他身穿黑西装、系着红领带,与副总理黄菊、吴仪、曾培炎、回良玉一起步入会场。温总理对于自己的一段介绍给我留下了深刻记忆:“我从在大学学地质到从事地质工作整整25年。这期间大部分是在非常艰苦和恶劣的环境中度过的。我深知人生的艰辛,也知道国家建设的艰难。但我也树立了一种信念: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只要不畏艰险,勇于攀登,一定能达到光辉的顶点。…… 我在中南海工作了18年,这是我们国家现代化建设十分重要的一个时期。全国2500多个县(区),我跑遍了1800多个。”
当天的招待会坐满了记者。有个很有意思的数字:3月17日工作人员准备会场时,安排了620把椅子。由于人多,当天已经加到680把,此外又准备了100把备用。
新民晚报的记者能进总理记者招待会的会场,应该记住一个人:原新民晚报副总编辑、现任解放日报副总编辑孙洪康。他在担任新民晚报政法部主任、北京办事处主任、总编助理的时候,依靠自己的努力,率先取得了新民晚报历史上第一张全国党代会记者证、全国人代会记者证以及总理记者招待会的请柬,此后的采访证件发放大都是延续惯例,也因此新民晚报一直有着重要的采访便利条件和优势。
可惜,这段历史,至今新民晚报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