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第一个工作日，我挤上了早高峰的地铁一号线，与一群赶着上班的年轻人坐在一起，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刷屏，刷屏。自从有了手机，几乎所有的公共场所，许多的人演绎着同样的剧目。人人低头刷手机，陶醉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人的情感纠葛在一方薄薄的冰冷的机器上，真的假的，假的真的，全凭对方的理解；虚的实的，实的虚的，全凭对方的感悟。早高峰的车厢里立足都难以维持，不过有了手机，互不相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却也相安无声。

   列车从莘庄地铁站驶出，车厢里已经站满了人。车行至莲花路站，开门，又如潮涌般塞进了许多路客，把原本不宽裕的空间直接变成超负荷的容器。一个弱弱的声音在我们座位旁边漂浮“小弟，照顾一个座位好吗？”我猛抬头，看见一个花甲女人搀扶着一位不停晃着脑袋的目光呆滞的男人，站在离我两步之外，那个女人躬着身子怯声怯气地对坐在我左边椅子上低头玩手机的小伙子恳求让座，也许那位男青年沉迷在网络游戏中，没有搭理我向左看看，又向我的右边瞧瞧，清一色地低头玩手机，谁都没有理会这一对老人，我发现周围皆糊涂唯吾清醒，连忙站起来让座。

    故事说到这里，应该结束了。然而戏剧性的一幕开始了，那个女人安顿好那个男人坐下，忙不迭地向我致谢，其实，让一个座位，特别是向一个需要你帮助的弱者伸出援手，应该是基本的行为规范。在我戴红领巾的年代，我就接受了“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思想教育。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下雨天，撑着一把伞，站在家门口的马路边，看着南来北往的行人在十字路口穿梭，期盼着有一个老人或者幼童，因为忘记带伞或者家贫没钱买伞，我就用自己的小花伞为她或他遮雨。有时候真的会遇到这样的机会。然而，今天，我是一个耳顺之年为另一位同样是花甲之人让座，本是一件极平常的一桩小事情，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这时，那个玩手机的小伙子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有点窘，有点尴尬，除了用“对不起”表达谦意，还请那位女人坐他的位置。他的诚实态度真是可爱，真的是“人之初，性本善”。小伙子让位是用行动弥补他的愧疚，然而原来坐在我右手边一溜儿的两位男女青年都站起来，请我们坐，这下子倒弄得我很不自在。让个座位很平常，中国人的美德应该世代传承。在2018年的新年第二天，冬天的寒冷可以侵入人的肉体，但是地铁车厢里的关爱冲破了冰冷的薄雾。车厢里的温度在上升，我和那位女人一起坐下，一切又回归自然。

我看了看那个不停晃头的老男人，轻轻的问“你陪先生看病啊？”

那个女人“唉”了一声“他是我的大哥”。

“哦，是你的哥哥，你这个妹妹真好。”

“我应该对他好，当年我是67届初中毕业生，大哥是67届高中毕业生，他为了照顾我，去了江西插队落户。后来，为了让我上大学，他藏下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他为了供养我们，就没有结婚。”

短短的几句交流，我明白了，一个在他们家担起“父亲”责任的大哥，把爱给了需要他关心帮助的弟弟妹妹，无私奉献了一生。然而他的弟弟妹妹知恩报恩。

我再一次侧脸注目那位患帕金森综合症的老人。

“阿姨，今天湿冷，老伯伯不戴帽子会引发心血管疾病的。”一声甜甜的关怀，犹如春风吹进了车厢，令人倍感温暖。那个给我们让座的女青年一直在关注我们交谈。

“刚刚进车站时发现他的毛线帽被弄丢了，一会到黄陂南路，找个小商铺买一顶。”

   女青年从包包里拿出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帽子上挂着吊牌，“阿姨，我工作只有几个月，这顶帽子是我在淘宝网店买的，准备送给外公，先给老伯伯戴吧。”

   我看那个女人不好意思接受，就插话说“收下吧，年轻人尊老的行为值得我们肯定。形成尊老爱幼的社会环境，是我们应该倡导的。”

   我想起在我居住的小区，常常有几个会编织的中年妇女，在深秋季节就备好了围巾和帽子，一条条一顶顶，走楼串户地送到小区里行动不方便的老年人家里，这样的关爱坚持数年仍然在继续。

    谁说现在的人自私冷漠。在我的身边，变化在不知不觉中。我先生有肺功能阻塞疾病，爬楼梯会气喘吁吁。我们楼里几个年轻人，他们看见我先生提着物品，就会主动帮助，虽然我们叫不全他们的大名，常常用几零几室替代，可是对他们的帮助一直记在心里，也许他们帮了就忘了，可是我记住了。

 文史系   黄慧萍